農歷二十七號那天，梁國棟從南邊回來。

梁蔚上完競賽班，掏出鑰匙開門時，裏頭傳來兩人的爭執聲。

“我不是說都和她沒聯系了，你還鬧個什麽，沒完了？”

“梁國棟，我是哪裏虧待了你們梁家，你要這樣對我？”聲音裏帶著哭腔，“不就是沒給你們梁家生個兒子?當初我生梁蔚時，你爸媽是怎麽待我的？”

“行了，都多少年的事了還拿出來講？沒完沒了，是吧？”

梁蔚捏著手心的鑰匙，握的太緊，鑰匙的尖銳刺痛了掌心，她眉頭都沒皺一下，似乎麻木得失去了痛感。

梁蔚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，直到對面的林阿姨開門出來扔垃圾，見她杵在門口，笑著問：“怎麽在門口站著，忘帶鑰匙啦？”

梁蔚稍稍回了神，抿了抿唇說：“嗯，一下子找不到了。”

林阿姨說：“你媽應該在家，你按下門鈴試試。”

等林阿姨進了電梯，梁蔚松開手掌，將鑰匙塞入鎖孔裏。

門被推開，兩人的聲音停了，朝門口看來。周珍怔了一下子，臉上的笑容有點僵硬：“下課了，今天這麽早？”

梁蔚低頭換上拖鞋：“今天最後一天，老師提前放學。”

梁國棟清了清嗓子，往垃圾桶裏吐了一口痰，拿了桌上的煙盒和打火機，攤手攤腳坐在沙發上點起煙來。

周珍往廚房走：“媽媽這就去煮飯，你先回房間休息會。”

梁蔚回到房間，從書包裏拿出今天發的化學競賽卷子，整整十張都是接下來兩周假期要做的卷子。

梁蔚登了QQ,刷空間動態時，看到王彤發了條說說動態，夭壽啦，配圖是一沓化學卷子。

姚知伽見她上線，給她發來消息。

姚知伽：化學競賽班結束了吧？

梁蔚：嗯。

姚知伽：你們家今年過年是在哪過，還是要去你奶奶家嗎？”

他們家每年過年都會去她爺爺奶奶家，梁蔚和她爺爺奶奶關系不太親近，其實心裏也不怎麽喜歡去，但她壓根就沒有反對的權力，不然還得招來梁國棟罵她沒良心。

梁蔚：應該是吧。

姚知伽:[攤手]，還想除夕夜約你出來玩呢。

梁蔚：等我回來再約啊。

姚知伽：好吧。

晚間的時候，梁國棟有飯局出門了，晚飯是梁蔚和周珍兩人吃的。

梁蔚問起周珍今年過年是去哪，周珍停下筷子：“今年你爺爺奶奶來市裏過，明天我和你爸爸開車去接你爺爺奶奶，你要跟去嗎？”

梁蔚猶豫幾秒，搖頭：“我還是在家裏等你們吧。”

周珍給梁蔚盛了一碗雞湯：“你小姨給你買了個新手機，在你屋的抽屜裏。你爸在的這幾天，你就別拿出來用了。”

梁蔚不以為意，直到吃完晚飯，打開抽屜，看到那個被咬了一口的蘋果logo，才意識到周珍說這話的意思。

梁蔚的小姨周曉蕾向來和梁國棟不對付，但梁蔚喜歡小姨。小姨雖然長她十二歲，但梁蔚和她相處起來，沒有隔閡，輕松自在。有些不能和周珍說的話，梁蔚也願意和小姨講。

梁蔚給小姨發了條信息，半個小時後，收到小姨的信息。

小姨：跟小姨客氣什麽，手機用的還習慣嗎？

梁蔚：很好用，不過好貴啊。

小姨：貴什麽呢，等小姨老了，要連本帶利還回來的。

梁蔚回了個笑的表情，把新手機重新放回抽屜裏。

周珍準備和梁國棟去接爺爺奶奶當天，給梁蔚做了午飯，讓她到時候自己把飯菜熱了吃。

梁國棟站著玄關處穿皮鞋，聞聲，說：“她這麽大的人，自己也該學著做點，不然以後哪有男人願意娶？”

梁蔚在書桌前聽到，手裏的筆尖頓了下。

周珍看了眼梁蔚的背影，反手帶上了她臥室的房門，聲音有點遠了：“趕緊的，別讓爸媽等著急了。”

“還不是你一大早起來要去買菜耽誤的。”

“我不去買些食材，爸媽回來晚上吃什麽？”

接著是砰的一關門聲。

客廳裏安靜了下來。

梁蔚的眼睛盯著做了一半的化學卷子，深吸了口氣，又繼續提筆做題。

做完兩張化學卷子，已經是中午十二點了。梁蔚沒什麽胃口，就沒去熱飯菜。她回到床上，閉眼休息了會兒。

醒來時，是被外面的說話聲吵醒的。

梁蔚到衛生間裏洗了把臉，開門出去。

爺爺奶奶坐在沙發上，梁蔚打了聲招呼。

周珍端了一盤洗凈的水果，放在茶幾上，奶奶拿了個橘子給她說：“在屋裏吶，奶奶還以為你出門玩了。”

梁蔚在旁邊坐下：“剛才寫完考卷休息了會兒，睡著了。”

奶奶說：“放假了就和同學多出去玩，聽你媽媽說，你還參加了什麽競賽？”

梁蔚解釋：“化學競賽，省裏舉辦的。”

奶奶哦了一聲，又說：“女孩子死讀書沒用，你看我們村裏那個鄭奶奶的孫女，也是打小成績好考入什麽名牌大學，最後出來連工作都找不到，把自己給搞瘋了？就你們年輕人說的什麽抑郁癥？”

梁蔚蹙眉，無聲地動了動唇，周珍這時開口：“蔚蔚進來，幫媽媽拿個東西。”

梁蔚起身，走進廚房，周珍看了眼她，壓低嗓門道：“你奶奶就愛說這些話，你別放在心上。”

梁蔚悶聲：“知道了。”

周珍說：“中午沒吃飯吧，我看飯菜你都沒動過，現在餓不餓，晚上你爸說要去外頭吃飯，估計會比較晚吃飯。”

梁蔚垂眼：“你今早不是買了菜，還出去外面吃。”

“菜放冰箱裏，明天煮也行。”周珍說，“你爸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，有什麽事就喜歡去外頭吃飯，你爺爺奶奶來了，他哪裏還願意待在家裏吃。”

梁蔚咬著唇，點了點頭：“不在家裏吃也好，你也可以少做一頓飯。”

出門時，下了點小雪，道路兩旁的綠化樹的枝葉間覆蓋著一層薄薄積雪。

梁蔚和爺爺奶奶坐在後車座，她看了眼窗外，聽到奶奶嘆氣道：“這天氣倒是一年比一年冷了。”

爺爺說：“可不是。”

奶奶又說：“梁蔚的小姨到現在還沒找人啊？”

周珍坐在副駕駛座上，回了下頭：“是沒找，我媽反正是不管了，由著她性子來。”

奶奶：“這女人一到三十就更不好找了，即便是二婚的男人也喜歡找年輕的，這一天天的耽誤，親家母就不著急了，這要是換成是我女兒，那我可得愁死了。改天我給親家母打個電話，好好聊聊這回事。”

周珍尷尬地笑了笑。

梁國棟訂的包廂還是上回的那家飯店。

梁蔚進入包廂的那一刻，幾乎是下意識就想起了陳鶴森。上回梁國棟請他爸媽吃飯的時候，也是在這家飯店。

期間，梁國棟的同事也在這家飯店吃飯，進來打了個招呼，還同爺爺奶奶敬了杯酒。

梁蔚全程吃著碗裏的飯菜，等吃了差不多，便和周珍說去下洗手間。她出了包廂，卻轉身往電梯的方向走去。

飯店門口不時有人進來，寒意侵人，她輕輕呼出一口氣。

“梁蔚。”

梁蔚循聲看去，是鄔胡林。

鄔胡林說：“你怎麽在這？”

話音剛落，便利店的玻璃門被推開，陳鶴森走了出來，他手裏拿著兩瓶礦泉水，扔了一瓶給鄔胡林，看見梁蔚，朝她淡淡地點了下頭：“來這裏吃飯？”

梁蔚點頭：“你們呢？”

鄔胡林：“我和陳鶴森來網吧玩。”

梁蔚擡了下頭，對面就是一家兩層的網吧，霓虹燈光的店牌，新星網吧幾個字在夜色裏閃著光，門口還站著幾個抽煙的男生。

陳鶴森伸手指了指對面：“那我們走了。”

梁蔚站在臺階上，點了點頭，忽然叫住了他，對上陳鶴森的視線，她目光閃爍：“新年快樂。”

陳鶴森笑笑：“新年快樂。”

鄔胡林說：“真巧。”

陳鶴森掏出手機，心不在焉地問：“什麽巧？”

“碰見梁蔚唄。”

陳鶴森：“都是一個城市，碰到不是很正常。”

陳鶴森他們走後，梁蔚又站了會兒，直到接到了周珍的電話，問她跑哪去了。梁蔚才回到樓上的包廂，周珍：“怎麽去個洗手間去這麽久，凍得耳朵都紅了？”

梁蔚說：“剛才碰到了個同學。”

周珍問：“哪個同學啊，看你這一臉高興樣。”

梁蔚心虛地停了兩秒，舔了下唇角：“你沒見過的同學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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